六安舒城的万佛湖畔总在破晓时分漫起水雾，青石板巷深处的肥娟小吃店却已飘出浓香。竹帘半卷间，店主肥娟正将砂锅端上灶台，乳白的鱼汤在陶罐中翻滚，鱼头与豆腐在蒸汽中若隐若现，恰似万佛湖的晨曦在锅中流转。这家开在龙河口水库大坝旁的小店，是舒城人心中“鲜醇的坐标”——鱼汤的醇厚混着湖风，在白墙黛瓦间织就一张绵密的味觉网。
三十年前，肥娟的祖母用陶瓮煨出第一锅鱼汤时，镇上还少有人知“龙河口鳙鱼”的典故。如今店内那口祖传的杉木炭炉，仍守着“三炖三煨”的古法：每日取万佛湖活水、现捕鳙鱼，佐以山野姜蒜，熬成琥珀色的时光琥珀。
龙河口与朱元璋的鱼汤传说
万佛湖鱼头汤的起源，总在茶客们的紫砂壶间流转。相传元末朱元璋与陈友谅鄱阳湖大战后，曾率部驻扎舒城龙河口。彼时将士们饥寒交迫，一渔家以万佛湖鳙鱼头、山泉水和自制豆腐炖汤，朱元璋饮后连呼“此乃天赐琼浆”。后明军得胜，此汤便随战旗传遍江淮，渐成“万佛湖鱼头汤”。
虽无正史可考，但鱼汤与大明王朝的渊源却刻在晓天镇的明代石碑上。清《舒城县志》载：“万佛湖鳙鱼，头大肉嫩，配以泉水豆腐，文火久炖，汤色如乳，鲜美绝伦。”如今肥娟的作坊里，仍用棉布包着八角、桂皮等香料，以麻绳系于陶瓮，恰似古人系着对天时的敬畏。
鳙鱼与湖水的淬炼之旅
凌晨四点，肥娟已守在作坊的柴火灶前。万佛湖鱼头汤的灵魂，始于湖心深处的鳙鱼——这些“喝着山泉水、啃着浮游生物”的生灵，需经三年生长方能入锅。肥娟独创“三选三养”之法：初选以辨活水鱼，二选以观鱼眼清亮，三选以掂鱼身沉实。最终入汤的鳙鱼，在竹篓中静养三日，吐尽泥腥后方能下锅。
宰杀时，肥娟以快刀剖开鱼腹，取鱼头入冰水浸泡，去血水而锁鲜。配菜则取自万佛山野——竹荪需晨露未晞时采摘，豆腐则用龙河口山泉点卤。这般“山水淬炼”出的食材，在砂锅中相遇时，鱼头的胶质与豆腐的孔隙相融，成就“汤如凝脂”的奇观。
砂锅与炭火的千年对谈
肥娟的炭炉堪称“镇店之宝”。这口传承五代的陶炉，底灰取自万佛山千年松针，炭火则用龙河口畔的竹炭混烧。新汤入炉前，肥娟总要舀一瓢陈年炉灰——那是去年霜降封存的草木灰，掺入新炭中能让火候更显温润。
炖汤时，肥娟以竹夹将鱼头码入砂锅，佐以姜片、葱结，再倾入万佛湖水。初火需用武火催香，待汤沸后转文火慢煨，其间以桃木铲轻搅三次，让鱼胶与山泉充分交融。最妙的是“三沸三收”的火候把控：初沸以去腥，二沸以锁鲜，三沸以催浓，收火时以荷叶覆锅，余温让汤色由清转乳。这般“阴阳调和”出的鱼汤，入口先是豆腐的绵软，继而鱼肉的鲜香在齿间迸发，最后竹荪的清冽收尾，恰似万佛山水在舌尖的画卷。
湖鲜与山珍的味觉圆舞曲
正午时分，肥娟小吃店迎来最热闹的时辰。刚出炉的鱼头汤汤色如乳，鱼眼圆睁似琥珀，豆腐孔隙中浸满金黄汤汁。食客们常以白瓷勺舀汤，先饮汤头以尝鲜醇，再挑鱼肉以品嫩滑，最后拌入山椒酱佐食，配一碗万佛山野菜饭，便是舒城人最熨帖的午餐。
更有老饕偏爱“鱼汤三吃”：清汤可尝本味，浓汤可泡锅巴，冻汤则成鱼冻。肥娟曾为返乡华侨复刻“大明宴”——将鱼汤、豆腐、竹荪装入漆木食盒，配一壶古法芝麻油与万佛山野茶。老人尝后老泪纵横：“这才是记忆里的故乡啊！”
老街新韵里的非遗传承
近年来，万佛湖鱼头汤登上了“江淮百道名汤”榜单，肥娟的店也成了老街文旅的打卡地。年轻学徒们围着砂锅学艺，却总在“控火候”环节败下阵来——现代电砂锅难以复刻陶炉的阴阳火候。肥娟却不着急：“炖汤如修禅，急不得，躁不得。”
如今，她的女儿将鱼汤制成真空包装，通过电商销往海外。但老客们仍爱来店里，看肥娟以竹夹翻鱼，听她讲朱元璋饮汤的轶事。当夕阳为万佛湖镀上金边时，作坊里又飘出熟悉的鱼香，那是千年光阴凝成的味道，在老街的烟火中生生不息。而肥娟小吃店门前的青石板上，每日午时仍会准时响起邮差的车铃声——那是从合肥、南京寄来的订单，带着游子对故乡的眷恋，轻轻叩响这扇飘着鱼香的木门。
后记：在舒城人的记忆里，万佛湖鱼头汤从来不是一道菜，而是一首流动的诗。肥娟小吃店的砂锅仍咕嘟作响，将湖光山色熬成乳白，将岁月静好煮成浓香。正如《舒城志》所载：“一锅鱼汤半湖鲜，半生烟火半生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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