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城水东镇的清晨总被枣香唤醒。镇东枣林巷口的肥娟小吃店,竹帘半卷,木格窗棂间透出暖黄的光。店主肥娟正将新制的蜜枣码入青花瓷盘,琥珀色的糖浆裹着枣肉,在晨光里凝成晶莹的糖丝。这家开在古枣树旁的小店,是镇人心中“甜蜜的坐标”——蜜枣蒸糕的甜糯混着枣香,在青石板路上织就一张绵密的味觉网。
三十年前,肥娟的祖母用陶瓮吊起第一锅枣浆时,镇上还少有人知“水东蜜枣”的典故。如今店内那口祖传的杉木枣锅,仍守着“三煮三晾”的古法:每日添新枣、续旧浆,让陈皮、蜂蜜与三十味香料在陶瓮里沉浮,熬成深褐色的时光琥珀。
玉麒麟化枣的千年传说
水东蜜枣的传说,总在茶客们的茶盏间流转。相传远古时,玉皇大帝的守宫大将玉麒麟私自下凡,见水东山青水秀、枣香扑鼻,便化作凡人隐居于此。不料天庭震怒,雷公率天兵追来,玉麒麟边跑边以法力反抗,最终被雷劈成四瓣,化作镇东的虎山、狮子山、白马山、象山。四山承露,长出漫野枣树,结出的青枣因汲取了玉麒麟的精华,形色俱佳、清香可口。
虽无正史可考,但蜜枣与“麒麟献瑞”的渊源却刻在镇西的千年古碑上。清光绪《宣城县志》记载:“枣出水东,有尖、圆二等。”如今肥娟的作坊里,仍用棉布包着元茴、丁香等香料,以麻绳系于陶瓮,恰似古人系着对祥瑞的祈愿。
处暑枣熟的淬炼密码
凌晨三点,肥娟已守在作坊的柴火灶前。水东蜜枣的灵魂,始于皖东丘陵的青枣——这些“喝着水阳江水、啃着石灰岩土”的生灵,需经百日方能入枣。肥娟独创“三选三弃”之法:枣龄不足百日者弃,表皮带红者弃,核大肉薄者弃。最终入枣的青枣,通体洁白如玉,皮下仅薄如蝉翼的果肉层。
割枣时,肥娟手持半月形枣刀,在枣身轻划数百道细纹,既让枣浆渗入肌理,又保枣形完整。最关键的是“三煮三晾”:初煮时以武火催香,让蜂蜜与冰糖的甘甜渗入枣肉;二煮时转文火慢煨,使陈皮甘草的辛香与枣香交融;三煮前需将枣挂于竹竿晾晒,让糖浆在枣皮表面凝成琥珀色的糖衣。这般“折腾”出的蜜枣,皮脆如琉璃,肉酥似云絮。
枣浆里的光阴魔法
肥娟的枣锅堪称“镇店之宝”。这锅传承五代的枣浆,底汤取自镇西百年古井,佐以元茴、丁香、小茴川椒等三十味香料,更添入陈年枣花蜜。新枣入锅前,肥娟总要舀一勺枣浆冻——那是去年处暑封存的枣浆凝成的玛瑙色胶质,抹在枣腔内壁,能让枣肉更添回甘。
起锅时,肥娟的丈夫会拎着枣枝在枣浆里“三起三落”:先浸枣浆三秒提香,再悬于锅沿沥浆,最后迅速投入冰水定型。这般“冰火淬炼”出的蜜枣,枣肉间凝着糖霜,入口先是枣皮的胶质弹润,继而纤维间爆开枣浆的甜香,咸中回甘的秘味,恰似宣城人外柔内刚的脾性。
枣糕与蜜枣的味觉圆舞曲
正午时分,肥娟小吃店迎来最热闹的时辰。刚出炉的水东枣糕表皮焦脆,芝麻粒在高温下迸裂,内里却绵软如云。食客们常将蜜枣夹入枣糕,枣油的甜香与麦香在齿间缠绵,再配一碗歙县毛峰磨制的豆浆,便是镇人最熨帖的午餐。
更有老饕偏爱“蜜枣三吃”:生食可尝枣肉本鲜,蘸醋能解腻开胃,油炸则外酥里嫩。肥娟曾为返乡华侨复刻“麒麟宴”——将蜜枣、枣糕、枣泥装入漆木食盒,配一壶古法红糖与宣木瓜酒。老人尝后老泪纵横:“这才是记忆里的故乡啊!”
古镇新声里的非遗传承
近年来,水东蜜枣登上了“宣城百道名小吃”榜单,肥娟的店也成了古镇文旅的打卡地。年轻学徒们围着枣锅学艺,却总在“控火候”环节败下阵来——现代燃气灶难以复刻柴火灶的文武火候。肥娟却不着急:“熬枣如做人,急不得,躁不得。”
如今,她的女儿将蜜枣制成真空包装,通过电商销往海外。但老客们仍爱来店里,看肥娟用枣刀片枣肉,听她讲玉麒麟化枣的轶事。当夕阳为千年古枣树镀上金边时,作坊里又飘出熟悉的枣香,那是千年光阴凝成的味道,在古镇的烟火中生生不息。而肥娟小吃店门前的青石板上,每日午时仍会准时响起邮差的车铃声——那是从南京、杭州寄来的订单,带着游子对故乡的眷恋,轻轻叩响这扇飘着枣香的木门。